意外
關燈
小
中
大
意外
兩人到教室時狼狽不堪。
好在班裏的朋友們都不怎麽體面，有的甚至帽子裏還盛著好幾個雪球，被人提醒後才罵罵咧咧抖落到地面上。
今年的第一場雪讓昌城一中早起的學生們玩了個過癮，以至於大課間小明按例來班裏叫所有人下去掃雪的時候都哀嚎一片。
“趕緊的，戴主任都催了，”小明把特意囑咐衛生委員，“下樓的時候去小房間領工具，記得清點一下。”
“趕緊趕緊，有手套的戴好手套，有帽子的把帽子戴好，衣服多穿，穿厚一點，外面風很大啊，走走走。”
小明跟著一起下了樓，他穿的黑色的棉服，老遠看起來像只棕熊，他把人領到一個位置：“從這兒...”
指了指教學樓後門旁的馬路。
“到二食堂。”
他戴著手燜子用手直楞楞比劃著：“這就是我們班負責的區域，都努努力啊，掃出來就回班啊，不能耽誤下節課學習，知道了沒有。”
“知道了——”
方耀領到一把除雪鏟，握著木把輕輕顛了兩下，安安穩穩去路中間推雪。
“對啊，加把勁，”老戴拿了把不知道從哪裏搞的鐵鍁，一下一下往花壇裏扔雪：“拿雪鏟的同學往兩邊推，大掃帚的同學把漏下的也掃到路兩邊哈！”
“烏拉拉拉拉烏拉拉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”
林傑彬像是打開了什麽奇怪的開關，推著除雪鏟極其高效地、快速地、毫不費力地、異常擾民地推著雪，其餘同學見狀也陪他一起發顛，小明大聲吆喝著，但是一群人腳上抹油溜得太快，一眨眼就快推到食堂。
方耀看了眼剛才自己旁邊本來還有一層潔白雪覆蓋的瀝青路，提起自己的除雪鏟打算加入那群瘋子。
chua——
一層白花花的東西飄到自己褲腿上，與放下大掃帚直起身的楊樹對視。
“報覆？”
緊接著身後又傳來“chua chua”的聲音。
這次更離譜。
雪末末進了鞋。
“方耀同學，或許你不知道，擋路了。”
始作俑者的程冉也直起身看他，他又扭頭看了眼楊樹，而他一臉“她說的對”的表情。
方耀立馬扛起自己的工具跑遠了。
掃個雪也要卷起來嗎？
溜了溜了。
跑過去的時候那群瘋子已經折返回來，方耀欣然加入他們，等都推完之後，一群人在路邊上氣不接下氣，而方耀蹲在一邊，發現自己早就笑得合不攏嘴。
“走，買點喝的去，熱了。”
“走走走，反正還有時間，去趟來得及。”
方耀看了眼時間，起身把除雪鏟送回去。
“走大彬，買吃的去？”
林傑彬累得不行，就想喝點，二話沒說就跟他一起，正巧掃地的人還在賣力，林傑彬異常賤。
“好好幹啊，給你們進貨去，有想吃的趕緊點啊。”
“去你大爺的林傑彬。”程冉舉起掃帚就給他來了一下，他跳著躲開，“帶兩包幹脆面，不辣的。”
“得嘞。”他又屁顛屁顛去楊樹那兒，楊樹身子微伏，認真掃著雪，一下又一下，浮起來的雪一部分被風吹散，一部分乖帖地落在路邊。
“媽的風這麽大還得掃雪，老戴腦子抽了吧！”程冉罵罵咧咧，憤怒地揮舞著掃帚，按她的力度，感覺瀝青都得掉一層皮，“啊啊啊啊啊，下一節還是生物！！！”
林傑彬“害怕地”躲了躲，問：“學神去超市嗎？”
楊樹聞言直起身看了眼工程量，而遠處樓底下的小明正跟老戴說著什麽。
“不去，沒幹完。”
剛說完，小明就一路小跑著過來，拍著手大喊：
“收工收工！！！風太大了，沒法掃，推完就可以了，收工！！衛生委員清點工具，沒事的就趕緊回教室吧！！”
楊樹把大掃帚交給負責人，說。
“現在可以去了。”
方耀：“……那走吧。”
三人並排走著，林傑彬在中間叭叭說個不停，但終於在沒人接話岔之後，破防了。
“開開口，我一個人獨角戲嗎？朋友們，傷了我的心可不要想著能一笑而過，嗯？？？他們怎麽跑回來了？”
方耀看過去，幾個人急溜溜跑回來，邊跑嘴裏邊嘟囔著打起來了。
“阿四，你們不是去超市，怎麽回來這麽快？”
林傑彬隨便攔下一個人，好奇地朝後面看了眼。
“嘖，打起來了，韓遲跟他隔壁班那一夥兒，瞄了一眼哥幾個就跑了，擱以前高低得看看誰打贏了，可惜高三了遠離紛爭遠離紛爭。”跑出去又想到什麽，“你們去超市啊？那幫我帶兩個面包，謝了啊。”
說完就跑走了。
方耀跟林傑彬對視著，後者一副“啊怎麽是劉凱森好晦氣”毫無興致的樣子。
倒是楊樹沖了過去。
“臥槽，學神這麽猛嗎？”
方耀嘖了一聲，“趕緊的吧。”
還沒到那個死角，三人就聽到那裏面傳來的吵嚷。
劉凱森：“算算賬，韓遲，你打了我們人那麽多次，該還回來了吧。”
韓遲：“小學生嗎？不陪你過家家。”
“韓遲！”
“那誰讓他們走在路上閑著沒事給我頭來了一下，我還沒地兒找理呢。”
見理虧。
“你得意什麽？”劉凱森啐了一口，“你不就仗著有個有錢的媽，除了這個你還能有什麽？”
韓遲旁若無人地點起一根夾在指間，聽他這麽一說，倒真像是在思考自己還有什麽本事。
“不不不，你錯了，你可以說我有個牛逼的哥，可以炫耀，但有錢的媽，嘖嘖，不對哦。”
說著朝進口方向看了一眼：“你瞧，他總是這麽及時。”
聞言一群人嘩啦啦回過頭往後看，果然楊樹還有方耀林傑彬一副饒有興致地看著他們。
“你叫的？”
劉凱森皺眉問著韓遲，一把奪過他手裏的煙扔地上。
火星一碰到雪就刺啦啦滅了。
“誰？我嗎？”
指指自己，意味不明笑著，“我哪有這閑工夫。”
“真操蛋！”
一陣不同於劉凱森的聲音，方耀倒也熟悉，是那個紗布男。
劉凱森非常惱火地看了他一眼，而紗布男瞟了楊樹一眼，然後移開。
方耀有些意外。
他怕楊樹。
“啊，我說你怎麽這麽眼熟，”紗布男撇開的目光聚集到了自己身上，眾人紛紛朝他那邊看過去。
“失憶的那位是吧，”說著還驚訝地笑了笑，方耀的眼神陡然一淩，朝他刺去。
“怪不得你這麽安生，失憶了就是好，什麽都不用知道，毫無愧疚地活著，所有人還都圍著你……唔……”
韓遲一直沒跟劉凱森動手，但是聽到這人說的話直接揪著領子就是一拳。
“他媽的......”
話語被迫中斷，緊接著他肚子又挨了一下，楊樹看著彎腰捂著肚子的人，舉起拳頭一下，又一下。
方耀楞住了，像是冰天雪地裏光著身子在大街上走。雖然自己早已經習慣自己有問題這個事實，但被人當面揭穿的感覺。
真操蛋。
林傑斌也想打，卻被方耀一把揪住了。
“他媽的閉嘴！”林傑彬氣得額頭上青筋都暴起，“方耀你放開我！”
那人還繼續說，“知道為什麽…呃…失憶了嗎？你自己出去問問就…呃…知道了，就問韓遲，或者楊樹，他倆最清楚，葬禮還是他們…嘶…一起辦的呢。”
楊樹眼睛發紅，一拳又一拳打著，直到被人拉開，高二的那個已經流血，韓遲也被他們的人拉開，臨走還給了他一拳。
而劉凱森控制著他們的人不要上前。
看著雪地上那幾抹刺眼的紅色，方耀牽起一個微笑，朝著地上的人說：“害，以為什麽事呢，我是有段時間記不起東西來。”
他說的沒有情緒，像是在陳述別人的事情：“不過最近好的差不多了，至於葬禮什麽的，我也在場。”
這下在場的幾位震驚地看向方耀，而方耀只是轉過身說了句走吧，上課遲到了。
林傑彬難以咽下這口氣，轉身前惡狠狠吐了口唾沫。
“晦氣！”
紗布男忍著肚子的不適，眼睛通紅地看著周圍一圈兒人，包括自始至終蹲在那裏沒起身的劉凱森，緊緊抓起身後的板磚，艱難起身。
“你要幹什麽？”
劉凱森站起身，朝著他走過來，伸手想搶過他手裏的磚頭。
哪知他無視他沖出去。
“方耀！！！你憑什麽不去死！！”
來不及回頭，直覺腦袋一疼，條件反射朝後面猛踹一腳，那人直接倒地不起，方耀也一個趔趄，撲在雪地裏。
幸好超市門口沒有掃雪，要不疼死了。
“方耀！”
楊樹？應該是他，好像看見他有點著急，為什麽？韓遲在打電話？嘴裏說什麽呢，聽不清，大彬呢？？
頭怎麽動不了。
畫面突然像是死機漆黑一片，緊接著立刻明朗起來。
是他和楊樹，兩個人在鋼琴室裏彈鋼琴，只不過自己負責錄像，楊樹負責彈，彈的曲子跟前不久偷聽到的很像。
“楊樹！看鏡頭！”
楊樹笑著看過來。
“方耀！！醒醒！！”
怎麽回事？
怎麽在楊樹的笑臉中看到了他們著急驚恐的臉。
是彈得不好嗎？
勉強睜了一下眼，看見了戴著口罩認真看儀器的醫生。
哦，自己又暈了。
眼皮再一次重重落下去，後來就不知道了。
“嘀……嘀……嘀……”
再次睜開眼又是一片白。
方耀口幹舌燥想喝水。
“媽，水……”
“小耀醒了啊！”
聲音不對。
床邊不是方蓉蓉，方耀側過臉，是兩個有些熟悉的面孔。
“小耀，你怎麽樣？”
“有難受的跟我說。”
方耀想起來了，是楊樹的爸媽。
“叔叔阿姨你們怎麽在這？”
“啊，我們……”楊媽依偎在爸爸懷裏，笑著對方耀說。
但是緊接著像電視裏的畫面卡帶一樣閃了一下。
馬路上滿地的血，和前面兩張毫無生氣死氣沈沈的臉。
不對……不對！
就在這一閃一閃的微笑中方耀驚恐地手撐臂往後躲閃，退了兩下手掌心傳來粘膩的觸感，溫溫的熱熱的，周邊是塵土。
是在一輛車裏。
可它是翻著的。
克制著不適感顫抖地摸著緊緊環在自己身上的手臂，不出意外是骨折了。前面兩個印象中總是笑嘻嘻的臉此刻毫無生機地布滿著血。
“不......”
像是失聲般，伸手往前夠著兩位早已沒有起伏的身子，方耀發不出聲音，失重感下他的身子劇烈顫抖，他知道那個人的臉自己一擡頭就能看到。
但他不敢。
“救……”
像是幹涸了很久的枯井終於傳來一聲回音，隨著車外響起的警報聲一起到來。
“救…救他。”
“救救他們……”
“方耀！”
“方耀！”
楊樹焦急地看著床上閉著眼臉色煞白卻表情猙獰的人，“醫生！”顧不上別的，扭過頭就要沖出去找醫生，緊接著就感覺自己手臂被人攥著，楊樹錯愕回過頭，對上一雙早已蘊含著眼淚的眼睛。
方耀沒開口，楊樹也沒開口。
前者不知道怎麽說，後者怕他又忘了。
楊樹把他手松開，重新放到床上。
“shui……”方耀喃道。
楊樹楞住，緊緊盯著他，一言不發。
就是感覺眼眶有點澀。
果然，又忘了。
又回到了起點。
方耀看著像是要把自己吃掉的楊樹，艱難開口：“水…喝水……楊樹，”
楊樹一怔，震驚地看著他。
“我要渴死了，還有……”
楊樹腦子不轉了：“啊？”
看著他那一臉難以置信的樣子，方耀突然感覺挨這一下也值了，他擡起手握住楊樹的，輕輕晃了晃。
“今年過年，一起過吧。”
楊樹回過神點點頭。
“好。”
抽出手倒了水認真坐在床邊，坐下兩秒才想起應該叫醫生，又急急忙忙出去叫醫生。看著他跑出去的身影，方耀吃痛地摸了一下後腦勺。
沒想到他方耀原來是個膽小鬼。
他該死。
他竟然忘了。
忘了那個該死的酒駕司機，忘了提議送他們去遠足的自己，忘了在葬禮上哭都哭不出來的楊樹，忘了一直很溫柔的阿姨叔叔，忘了最後一刻還得把自己護在懷裏的楊樹……
他們說，只要比光速還要快，就能回到過去改變過去。
思維恰恰比光速快，所以只要想想，隨時都可以回到過去。
可是它改變不了。
所以該死的自己選擇了遺忘。
本站無廣告，永久域名（danmei.twking.cc）
兩人到教室時狼狽不堪。
好在班裏的朋友們都不怎麽體面，有的甚至帽子裏還盛著好幾個雪球，被人提醒後才罵罵咧咧抖落到地面上。
今年的第一場雪讓昌城一中早起的學生們玩了個過癮，以至於大課間小明按例來班裏叫所有人下去掃雪的時候都哀嚎一片。
“趕緊的，戴主任都催了，”小明把特意囑咐衛生委員，“下樓的時候去小房間領工具，記得清點一下。”
“趕緊趕緊，有手套的戴好手套，有帽子的把帽子戴好，衣服多穿，穿厚一點，外面風很大啊，走走走。”
小明跟著一起下了樓，他穿的黑色的棉服，老遠看起來像只棕熊，他把人領到一個位置：“從這兒...”
指了指教學樓後門旁的馬路。
“到二食堂。”
他戴著手燜子用手直楞楞比劃著：“這就是我們班負責的區域，都努努力啊，掃出來就回班啊，不能耽誤下節課學習，知道了沒有。”
“知道了——”
方耀領到一把除雪鏟，握著木把輕輕顛了兩下，安安穩穩去路中間推雪。
“對啊，加把勁，”老戴拿了把不知道從哪裏搞的鐵鍁，一下一下往花壇裏扔雪：“拿雪鏟的同學往兩邊推，大掃帚的同學把漏下的也掃到路兩邊哈！”
“烏拉拉拉拉烏拉拉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”
林傑彬像是打開了什麽奇怪的開關，推著除雪鏟極其高效地、快速地、毫不費力地、異常擾民地推著雪，其餘同學見狀也陪他一起發顛，小明大聲吆喝著，但是一群人腳上抹油溜得太快，一眨眼就快推到食堂。
方耀看了眼剛才自己旁邊本來還有一層潔白雪覆蓋的瀝青路，提起自己的除雪鏟打算加入那群瘋子。
chua——
一層白花花的東西飄到自己褲腿上，與放下大掃帚直起身的楊樹對視。
“報覆？”
緊接著身後又傳來“chua chua”的聲音。
這次更離譜。
雪末末進了鞋。
“方耀同學，或許你不知道，擋路了。”
始作俑者的程冉也直起身看他，他又扭頭看了眼楊樹，而他一臉“她說的對”的表情。
方耀立馬扛起自己的工具跑遠了。
掃個雪也要卷起來嗎？
溜了溜了。
跑過去的時候那群瘋子已經折返回來，方耀欣然加入他們，等都推完之後，一群人在路邊上氣不接下氣，而方耀蹲在一邊，發現自己早就笑得合不攏嘴。
“走，買點喝的去，熱了。”
“走走走，反正還有時間，去趟來得及。”
方耀看了眼時間，起身把除雪鏟送回去。
“走大彬，買吃的去？”
林傑彬累得不行，就想喝點，二話沒說就跟他一起，正巧掃地的人還在賣力，林傑彬異常賤。
“好好幹啊，給你們進貨去，有想吃的趕緊點啊。”
“去你大爺的林傑彬。”程冉舉起掃帚就給他來了一下，他跳著躲開，“帶兩包幹脆面，不辣的。”
“得嘞。”他又屁顛屁顛去楊樹那兒，楊樹身子微伏，認真掃著雪，一下又一下，浮起來的雪一部分被風吹散，一部分乖帖地落在路邊。
“媽的風這麽大還得掃雪，老戴腦子抽了吧！”程冉罵罵咧咧，憤怒地揮舞著掃帚，按她的力度，感覺瀝青都得掉一層皮，“啊啊啊啊啊，下一節還是生物！！！”
林傑彬“害怕地”躲了躲，問：“學神去超市嗎？”
楊樹聞言直起身看了眼工程量，而遠處樓底下的小明正跟老戴說著什麽。
“不去，沒幹完。”
剛說完，小明就一路小跑著過來，拍著手大喊：
“收工收工！！！風太大了，沒法掃，推完就可以了，收工！！衛生委員清點工具，沒事的就趕緊回教室吧！！”
楊樹把大掃帚交給負責人，說。
“現在可以去了。”
方耀：“……那走吧。”
三人並排走著，林傑彬在中間叭叭說個不停，但終於在沒人接話岔之後，破防了。
“開開口，我一個人獨角戲嗎？朋友們，傷了我的心可不要想著能一笑而過，嗯？？？他們怎麽跑回來了？”
方耀看過去，幾個人急溜溜跑回來，邊跑嘴裏邊嘟囔著打起來了。
“阿四，你們不是去超市，怎麽回來這麽快？”
林傑彬隨便攔下一個人，好奇地朝後面看了眼。
“嘖，打起來了，韓遲跟他隔壁班那一夥兒，瞄了一眼哥幾個就跑了，擱以前高低得看看誰打贏了，可惜高三了遠離紛爭遠離紛爭。”跑出去又想到什麽，“你們去超市啊？那幫我帶兩個面包，謝了啊。”
說完就跑走了。
方耀跟林傑彬對視著，後者一副“啊怎麽是劉凱森好晦氣”毫無興致的樣子。
倒是楊樹沖了過去。
“臥槽，學神這麽猛嗎？”
方耀嘖了一聲，“趕緊的吧。”
還沒到那個死角，三人就聽到那裏面傳來的吵嚷。
劉凱森：“算算賬，韓遲，你打了我們人那麽多次，該還回來了吧。”
韓遲：“小學生嗎？不陪你過家家。”
“韓遲！”
“那誰讓他們走在路上閑著沒事給我頭來了一下，我還沒地兒找理呢。”
見理虧。
“你得意什麽？”劉凱森啐了一口，“你不就仗著有個有錢的媽，除了這個你還能有什麽？”
韓遲旁若無人地點起一根夾在指間，聽他這麽一說，倒真像是在思考自己還有什麽本事。
“不不不，你錯了，你可以說我有個牛逼的哥，可以炫耀，但有錢的媽，嘖嘖，不對哦。”
說著朝進口方向看了一眼：“你瞧，他總是這麽及時。”
聞言一群人嘩啦啦回過頭往後看，果然楊樹還有方耀林傑彬一副饒有興致地看著他們。
“你叫的？”
劉凱森皺眉問著韓遲，一把奪過他手裏的煙扔地上。
火星一碰到雪就刺啦啦滅了。
“誰？我嗎？”
指指自己，意味不明笑著，“我哪有這閑工夫。”
“真操蛋！”
一陣不同於劉凱森的聲音，方耀倒也熟悉，是那個紗布男。
劉凱森非常惱火地看了他一眼，而紗布男瞟了楊樹一眼，然後移開。
方耀有些意外。
他怕楊樹。
“啊，我說你怎麽這麽眼熟，”紗布男撇開的目光聚集到了自己身上，眾人紛紛朝他那邊看過去。
“失憶的那位是吧，”說著還驚訝地笑了笑，方耀的眼神陡然一淩，朝他刺去。
“怪不得你這麽安生，失憶了就是好，什麽都不用知道，毫無愧疚地活著，所有人還都圍著你……唔……”
韓遲一直沒跟劉凱森動手，但是聽到這人說的話直接揪著領子就是一拳。
“他媽的......”
話語被迫中斷，緊接著他肚子又挨了一下，楊樹看著彎腰捂著肚子的人，舉起拳頭一下，又一下。
方耀楞住了，像是冰天雪地裏光著身子在大街上走。雖然自己早已經習慣自己有問題這個事實，但被人當面揭穿的感覺。
真操蛋。
林傑斌也想打，卻被方耀一把揪住了。
“他媽的閉嘴！”林傑彬氣得額頭上青筋都暴起，“方耀你放開我！”
那人還繼續說，“知道為什麽…呃…失憶了嗎？你自己出去問問就…呃…知道了，就問韓遲，或者楊樹，他倆最清楚，葬禮還是他們…嘶…一起辦的呢。”
楊樹眼睛發紅，一拳又一拳打著，直到被人拉開，高二的那個已經流血，韓遲也被他們的人拉開，臨走還給了他一拳。
而劉凱森控制著他們的人不要上前。
看著雪地上那幾抹刺眼的紅色，方耀牽起一個微笑，朝著地上的人說：“害，以為什麽事呢，我是有段時間記不起東西來。”
他說的沒有情緒，像是在陳述別人的事情：“不過最近好的差不多了，至於葬禮什麽的，我也在場。”
這下在場的幾位震驚地看向方耀，而方耀只是轉過身說了句走吧，上課遲到了。
林傑彬難以咽下這口氣，轉身前惡狠狠吐了口唾沫。
“晦氣！”
紗布男忍著肚子的不適，眼睛通紅地看著周圍一圈兒人，包括自始至終蹲在那裏沒起身的劉凱森，緊緊抓起身後的板磚，艱難起身。
“你要幹什麽？”
劉凱森站起身，朝著他走過來，伸手想搶過他手裏的磚頭。
哪知他無視他沖出去。
“方耀！！！你憑什麽不去死！！”
來不及回頭，直覺腦袋一疼，條件反射朝後面猛踹一腳，那人直接倒地不起，方耀也一個趔趄，撲在雪地裏。
幸好超市門口沒有掃雪，要不疼死了。
“方耀！”
楊樹？應該是他，好像看見他有點著急，為什麽？韓遲在打電話？嘴裏說什麽呢，聽不清，大彬呢？？
頭怎麽動不了。
畫面突然像是死機漆黑一片，緊接著立刻明朗起來。
是他和楊樹，兩個人在鋼琴室裏彈鋼琴，只不過自己負責錄像，楊樹負責彈，彈的曲子跟前不久偷聽到的很像。
“楊樹！看鏡頭！”
楊樹笑著看過來。
“方耀！！醒醒！！”
怎麽回事？
怎麽在楊樹的笑臉中看到了他們著急驚恐的臉。
是彈得不好嗎？
勉強睜了一下眼，看見了戴著口罩認真看儀器的醫生。
哦，自己又暈了。
眼皮再一次重重落下去，後來就不知道了。
“嘀……嘀……嘀……”
再次睜開眼又是一片白。
方耀口幹舌燥想喝水。
“媽，水……”
“小耀醒了啊！”
聲音不對。
床邊不是方蓉蓉，方耀側過臉，是兩個有些熟悉的面孔。
“小耀，你怎麽樣？”
“有難受的跟我說。”
方耀想起來了，是楊樹的爸媽。
“叔叔阿姨你們怎麽在這？”
“啊，我們……”楊媽依偎在爸爸懷裏，笑著對方耀說。
但是緊接著像電視裏的畫面卡帶一樣閃了一下。
馬路上滿地的血，和前面兩張毫無生氣死氣沈沈的臉。
不對……不對！
就在這一閃一閃的微笑中方耀驚恐地手撐臂往後躲閃，退了兩下手掌心傳來粘膩的觸感，溫溫的熱熱的，周邊是塵土。
是在一輛車裏。
可它是翻著的。
克制著不適感顫抖地摸著緊緊環在自己身上的手臂，不出意外是骨折了。前面兩個印象中總是笑嘻嘻的臉此刻毫無生機地布滿著血。
“不......”
像是失聲般，伸手往前夠著兩位早已沒有起伏的身子，方耀發不出聲音，失重感下他的身子劇烈顫抖，他知道那個人的臉自己一擡頭就能看到。
但他不敢。
“救……”
像是幹涸了很久的枯井終於傳來一聲回音，隨著車外響起的警報聲一起到來。
“救…救他。”
“救救他們……”
“方耀！”
“方耀！”
楊樹焦急地看著床上閉著眼臉色煞白卻表情猙獰的人，“醫生！”顧不上別的，扭過頭就要沖出去找醫生，緊接著就感覺自己手臂被人攥著，楊樹錯愕回過頭，對上一雙早已蘊含著眼淚的眼睛。
方耀沒開口，楊樹也沒開口。
前者不知道怎麽說，後者怕他又忘了。
楊樹把他手松開，重新放到床上。
“shui……”方耀喃道。
楊樹楞住，緊緊盯著他，一言不發。
就是感覺眼眶有點澀。
果然，又忘了。
又回到了起點。
方耀看著像是要把自己吃掉的楊樹，艱難開口：“水…喝水……楊樹，”
楊樹一怔，震驚地看著他。
“我要渴死了，還有……”
楊樹腦子不轉了：“啊？”
看著他那一臉難以置信的樣子，方耀突然感覺挨這一下也值了，他擡起手握住楊樹的，輕輕晃了晃。
“今年過年，一起過吧。”
楊樹回過神點點頭。
“好。”
抽出手倒了水認真坐在床邊，坐下兩秒才想起應該叫醫生，又急急忙忙出去叫醫生。看著他跑出去的身影，方耀吃痛地摸了一下後腦勺。
沒想到他方耀原來是個膽小鬼。
他該死。
他竟然忘了。
忘了那個該死的酒駕司機，忘了提議送他們去遠足的自己，忘了在葬禮上哭都哭不出來的楊樹，忘了一直很溫柔的阿姨叔叔，忘了最後一刻還得把自己護在懷裏的楊樹……
他們說，只要比光速還要快，就能回到過去改變過去。
思維恰恰比光速快，所以只要想想，隨時都可以回到過去。
可是它改變不了。
所以該死的自己選擇了遺忘。
本站無廣告，永久域名（danmei.twking.cc）